丹山凉粉粉糯清爽,吃的时候浇上酸辣汁,别提多美味了。叶爸爸指着凉粉摊,“小蓝,吃碗凉粉,爸就要去上工了。”去年厂里部分停产,叶爸爸也在下岗之列,他闲不住,找了个扛大包的活,拿的是计件工资。眼瞅着闺女要上大学了,叶爸爸心急火燎,想为闺女挣学费去。“爸,你最近老咳嗽,咱去医院看一下吧,拍个片啥的?”叶蓝摇着叶爸爸的胳膊。“好端端的去啥医院啊?还拍片儿?咔嚓一下就得十几块,有那闲钱,不如省下来吃凉粉。”叶爸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。叶蓝唾沫都说干了,也没有说动叶爸爸。吃完凉粉后,叶爸爸就要去上班了,他看看左右没人,小心翼翼掏出一卷钱来,塞进叶蓝手里,“上学用的东西,爸爸不懂,你自己买。”叶妈丝毫不心疼叶蓝。第一次来大姨妈,叶蓝弄脏了裤子,害怕的要命,回家向叶妈妈哭诉。叶妈妈嫌买纸多花钱,不仅没有帮叶蓝,反而把她骂了一顿。叶爸爸知道妻子亏欠女儿的,想补偿她。“爸,我不用,你留着吧。”“拿着,我是你爸,挣钱不就是给你花的?”爸爸不由分说,硬是把钱塞了过来。叶蓝犹豫了一下。要上大学的话,学费加生活费得好几千。这笔钱,不能指着爸爸,必须靠自己挣。叶蓝拿定主意,这才把钱接了过来。钱不多,大概百来块,有零有整,用橡皮筋绑着。叶妈妈把钱看的很重,经常跑去问工友,就怕叶爸爸藏了私房钱。偶尔叶爸爸有点应酬,叶妈就指责他嘴馋,贪图享受太自私。叶爸爸没法争辩,应酬也很少去了。这些钱,完全是从嘴上省下来的。叶爸爸走了,叶蓝把钱揣在兜里,只觉得很沉重。致富最快的手段是做买卖,用钱生钱。叶蓝想走这条路子,可是做什么好呢?她漫无目的走着,拿不定主意。就在这时,马路对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,声音挺大,隔着马路都听到了。只见为民大药房门口站着俩小孩,跟伙计争得面红耳赤。“上周你们不是还在收知了壳吗?为什么现在不收了?这知了壳好得很,都晒干了,你摸摸,不潮。”“上周是上周,现在真的不收了,不是我为难你,规矩都是老板定的。谁让你们不早点来?”伙计懒洋洋的说着。为民大药房是老字号中药房,常年挂牌收购各种中药材,用来配药丸。蚕蜕就是其中一种,这玩意就是知了退下来的壳。暑假空闲的时候,小孩们就喜欢成群结队捡知了壳,然后洗净晒干,拿到中药铺换零花钱。然而,零散收来的中药材有弊端,那就是品质无保证。老板找到货源后,就不让收外边的零散货了。卖蝉蜕的兄弟俩十分懊丧,原想着凑个整数再卖,没想到才等了几天,药铺竟然不收了。叶蓝眼睛一亮,她想起一桩往事,上辈子,丹山发过大水。大概就是这几天吧,先是连续下大雨,导致河水暴涨决堤,把周边的运输线路都给淹了。以至于县城跟外界断线,失去了联系。庆幸时间不长,不过两三天。但人们吓得不轻,尤其是那些开铺子做买卖的,生怕原材料短缺,都忙着收购。一时间城里物价狂涨,原本没人要的蝉蜕,也成了抢手货。几家药铺都可着劲儿收蝉蜕,导致这味药涨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价,一斤一百元。但到处雨哗哗的,就算是人们有心,也捡不来这笔钱。叶蓝立刻来了精神。她走过去跟两孩子搭讪,“你俩有多少知了壳?”哥哥大概十三四岁,晒得黑炭一样,嘟着嘴说道,“四千多个。”药铺伙计插嘴道,“蝉蜕不压秤,两千个差不多是一斤,要搁前两天,这些能卖一百,现在可惜了……”听药铺的人这么说,黑炭兄弟神情更沮丧了,他俩还指着卖知了壳的钱买球鞋呢。叶蓝掏出叶爸爸给的一卷钱,当着兄弟俩的面数了起来。钞票的最大面值是十元,然后就是五块,甚至一块的都有。可想而知,存这点钱,叶爸爸也是费尽了心思。一卷钱看着挺厚,最终只有一百九。“我需要知了壳,你们愿意用五十块一斤的价格卖给我吗?”叶蓝问道。这个价格跟药店是一样的。“愿意,当然愿意,大叔能用下你的秤吗?帮我们称一下知了壳?”黑炭兄弟立刻就答应了。对于93年的人们来说,一百元不是个小数,如今普通工人月工资也不过二百出头。药铺伙计答应了,“顺手的事儿。”现场称重,知了壳共重一斤多。叶蓝按照重量给了钱。黑炭头哥俩拿到钱,兴高采烈的走了,叶蓝却没有离开。药店不收蝉蜕,她正好可以捡漏。店老板不在,伙计不管闲事。叶蓝不耽搁他们做正经买卖,何必得罪人呢?很快,叶蓝又从别的小孩手里收到了一斤多蝉蜕,手上还剩下十多块。她花了一毛钱,问药店买了个大兜子,把蝉蜕都装了进去。刚收拾好,平地突然刮起了大风。“怎么变天了?”药店伙计嘀咕道。刚才还晴朗朗的天突然变黑了,风越来越大,难道是要下暴雨了?上辈子发大水之前,就是突然开始下大雨,而且连续下了好几天。叶蓝心一惊,拎着大兜蝉蜕就往家跑。家属院鸡飞狗跳,人们赶着收衣服,收菜干,收咸菜坛子,背心被吹得满天飞。一个大花裤衩在天上飞,隔壁王大妈追着跑,碰见叶蓝还不忘打招呼,“小蓝,咋才回来?快回家看一眼吧,你家又咧咧起来了。”“唉。”叶蓝答应着,加快脚步跑进了小院。因王大妈提醒,说家里又在吵,她没有急着进屋,而是站在房檐底下,准备先听听再说。“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,一个死丫头片子,还想上大学?她可真敢想呀,这是把我的养老钱都算计进去了。”叶妈怒不可遏。“都是我爸给惯的,从小就说要给姑娘留脸面,不舍得打。要我说,下死手打几回,她就老实了。”叶万山声音硬狠。“别说这些没用的了,眼下最重要的是哄好她,卫校毕业就能挣钱的,现在跟她离了心,以后还怎么要钱?”“凤英说的是,妈,现在还不能打,还得好好哄着她,等通知书过来,她就蹦达不起来了。”“唉,我一见这死丫头手就痒,要不是为了你们,我一天都不想忍。”“妈,你还是忍忍吧……”叶万山和李凤英异口同声,已把叶蓝当成囊中之物。卫校?叶蓝只觉得头皮发麻,她填报的,明明是京城医科大学,怎么变成了卫校?难道说,叶妈让人改了她的志愿?重活一辈子,叶蓝只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,尤其是在小县城,人托人,手可以伸到任何地方去。不行,她不能任人宰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