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十天在赵地主家干活,林凛的身体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这天清晨,他像往常一样在天亮前醒来,却发现自己不再需要费力挣扎才能爬起床。肩膀的酸痛感比前几日减轻了许多,双手上的血泡结了痂,变成一层粗糙的硬皮。最明显的是,他居然感到了一丝饥饿——而不是之前那种胃部空荡荡的钝痛。林凛轻手轻脚地起身,不想吵醒角落里的林小禾。但妹妹向来浅眠,他刚穿上草鞋,就听到草席那边传来窸窣声。“哥哥今天也去赵家吗?“林小禾揉着眼睛坐起来,声音里还带着睡意。“嗯。“林凛点点头,走到水缸前舀水洗脸。水面倒映出的脸虽然依旧消瘦,但已经不像十天前那样形销骨立,两颊有了些许血色。林小禾已经利落地叠好薄被,从墙角的瓦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:“昨天李婶给了点粗盐,我给哥哥烙了块饼带着。“林凛接过还有些温热的布包,心头一暖。这十天来,靠着他在赵家干活换来的粮食和林小禾缝补挣的小物件,兄妹俩终于能吃上正经的饭食了——虽然也只是糙米粥和偶尔的粗面饼,但比起之前的野菜汤已经好太多。“你留着吃吧。“林凛想把饼放回去。林小禾却后退一步,摇摇头:“哥哥你干活累,要多吃。“说完又补充道,“我今天去帮周婆婆纺线,她说管午饭的。“林凛不再推辞,把饼揣进怀里。这十天来,他学会了不再拒绝妹妹的好意——这是林小禾表达关心的方式。晨光微熹时,林凛已经走到了赵家大院。看门的家丁见到他,破天荒地点头打了个招呼:“来得挺早啊,林家小子。“这个称呼让林凛脚步一顿。十天前,这些人还一口一个“林家懒汉“呢。后院谷仓的框架已经搭好,工人们正在上茅草顶。王管事看到林凛,指了指堆在一旁的木料:“今天帮着运这些上梁木,三根算一筐的工钱。“林凛走到木料堆前,深吸一口气,抱起一根碗口粗的梁木。十天前,这样的木料他连抬都抬不动,现在却能勉强扛起来了。虽然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,但至少能坚持到架子前。“小子,力气见长啊。“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木匠笑着搭话。林凛喘着气点点头,没敢开口——怕一说话就泄了那股劲。中午休息时,厨房的婆子给他盛了满满一碗杂粮饭,上面还破天荒地浇了一勺咸菜汤。林凛蹲在墙角狼吞虎咽,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从大门处传来。“哟,刘猎户回来了!““这次收获不错啊!“林凛好奇地探头望去,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院子,肩上扛着一头狍子,腰间还挂着几只野鸡。那人浓眉大眼,一脸络腮胡,走起路来虎虎生风,和村里那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形成鲜明对比。“那是刘大山,村里的猎户。“旁边的木匠见林凛看得出神,主动解释道,“每隔十天半月就来赵家卖野味,赵老爷最爱吃他打的獐子肉。“林凛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猎户和管家讨价还价。最后,那头狍子换了半吊钱和一小袋白面,野鸡则换了些盐和布匹。“打猎这么赚钱?“林凛忍不住问。木匠笑了:“那也得有本事啊。深山老林里,野兽比人多,没两下子进去就是送死。“他压低声音,“刘猎户的儿子去年就被狼群拖走了,老婆也跟人跑了,现在就剩他一个光棍。“林凛若有所思地看着刘猎户离去的背影。比起在赵家搬木料,打猎显然是个更有前途的活计。如果能学到一手...下午干活时,林凛的思绪一直飘在打猎上。以至于王管事连喊了他三声,他才回过神来。“发什么呆呢!“王管事皱眉,“去把后院的碎石子铺到小路上,铺完就能领工钱回家了。“林凛连忙应下,推着小车去后院运碎石子。这活计比搬木料轻松些,但弯腰铺石的姿势让腰部酸痛不已。太阳西斜时,他终于铺完了最后一段路。王管事检查了一遍,满意地点点头,从钱袋里数出五个铜板:“给,说好的一天工钱。“五个铜板!林凛小心翼翼地接过,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靠劳动挣到钱。之前都是直接换粮食,从没拿过现钱。“明天还来吗?“王管事问,“谷仓快修好了,剩下就是些零碎活。“林凛攥紧铜板:“来。“回家的路上,林凛的步子比往日轻快。路过村口时,他看到刘猎户正在老槐树下整理弓箭,身边围着几个半大孩子,七嘴八舌地问着打猎的事。林凛放慢脚步,假装系草鞋,实则竖着耳朵听。“...下套子要看兽道,兔子走老路...““...弓箭要这么握,不然准头差...“刘猎户虽然长相粗犷,教起孩子来却很有耐心。林凛看得出神,没注意已经站了好一会儿。“喂,林家小子也对打猎有兴趣?“刘猎户突然抬头问道。林凛吓了一跳,结结巴巴地回答:“是...是的,刘叔。“刘猎户打量了他几眼:“身子骨太单薄,拉不开弓。“就在林凛失望之际,他又补充道,“不过可以先学着认兽踪、下套子。“林凛眼睛一亮:“刘叔能教我吗?““教你?“刘猎户哈哈一笑,“打猎的手艺可是吃饭的家伙,哪能随便教人?“林凛刚燃起的希望又灭了。但刘猎户接下来的话让他重新抬起头:“除非...你愿意帮我收拾皮子、清理猎物。我年纪大了,弯腰久了腰疼。你帮我打下手,我教你些皮毛,怎么样?““我愿意!“林凛脱口而出,随即想起赵家的活计,“不过...我上午得在赵家干活...“刘猎户摆摆手:“不着急,我每旬才进山一次。下次是五天后,你辰时来我家,就在村北头山脚下。“林凛连连点头,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安排时间。直到走回家门口,他才想起手里的铜板,连忙数出三个藏进鞋底——这是他和妹妹的应急钱,剩下两个明天用来买盐。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林凛惊讶地发现屋里亮着油灯——这可是稀罕事,平日里他们天黑就睡,舍不得点灯。“哥哥!“林小禾听到动静跑出来,小脸上带着罕见的笑容,“快来看!“屋内木桌上摆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杂粮馒头,一小碟咸菜,甚至还有一碗飘着油星的菜汤。“这是...““周婆婆给的!“林小禾兴奋地说,“我今天纺了三斤线,她特别高兴,给了这些,还说以后都找我纺线!“林凛看着妹妹发亮的眼睛,突然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两个铜板:“给,今天赵家发的工钱。“林小禾瞪大眼睛,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铜板,像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,跑到墙角,从瓦罐后面掏出一个小布包:“我今天路过李郎中家,他给了点药膏,说治劳伤特别好...“林凛心头一热。原来妹妹一直惦记着他干活落下的伤。他坐下来,任由林小禾给他手上和腰上涂抹药膏。药膏带着淡淡的草药香,抹上去凉丝丝的,缓解了肌肉的酸痛。“哥哥,“林小禾一边涂药一边小声问,“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?“林凛犹豫了一下,还是决定告诉妹妹:“我今天遇到刘猎户了,他答应教我打猎的手艺。““打猎?“林小禾手一抖,“可是...山里很危险...““只是先学着下套子、认兽踪。“林凛安慰道,“不用马上进山。“林小禾咬着嘴唇不说话,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了许多。涂完药,她突然说:“我...我给哥哥做副手套吧,下套子用得着。“林凛想说不用麻烦,但看到妹妹坚定的眼神,还是点了点头。这一刻,他忽然意识到,自己不再只是为了生存而干活——他开始有了目标,有了想要掌握的技能,有了改变现状的希望。夜深了,油灯被吹灭。林凛躺在硬板床上,听着墙角林小禾均匀的呼吸声,脑海中浮现出刘猎户扛着狍子的英姿。五天后,他就要开始学习一项新技能了。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,久久不能入睡。在黑暗中,林凛轻轻活动了一下已经不那么酸痛的手臂,第一次感到这具瘦弱的身体里,力量正在慢慢积聚。